·文坛往事

【五大道人文系列】文坛往事

2017-08-16 16:19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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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阳道附近有一条不长的路,过去是英租界摩西道,新中国成立后更名为南海路,一位大作家搬到位于这条路上的永健里7号——他就是梁斌。

 

梁斌年轻时在保定参加革命,1948年随军南下到武汉担任宣传领导工作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调回天津,曾担任河北省政协副主席、河北省文联主席、作协主席等职务。此时,笔耕不缀的他已陆续写出了《夜之交流》《三个布尔什维克的爸爸》等中短篇小说,《红旗谱》中的很多人物已初具雏形。

 

1953年6月,梁斌先生正式开始创作《红旗谱》。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闭关写作,每天伏案疾书十多个小时。他曾这样描述自己写作时的状态:“我的创作欲、灵感升到高潮,欲罢不能。黎明起床,略作洗漱,即开始写作。早餐时间已到,我还没有写完一个节目,当我写完一个段落,饭时已过。午餐晚餐无不如此。有时写着写着,想起我还未吃饭,其实两顿饭已经过去了……”因写作时思维太活跃,太兴奋,他被小说中的人物折磨得严重失眠,经常靠镇静药物才能入睡。夏日酷热难耐,他只得头上蒙着湿毛巾,双脚泡在一盆凉水中写作。

 

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年,1954年,《红旗谱》的初稿全部完成,共计140余万字。1958年《红旗谱》正式出版后,立即好评如潮,被誉为反映中国农民革命斗争的史诗式作品。茅盾称其为“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”,郭沫若题词“红旗高举乾坤赤,生面别开宇宙新”,并亲自题写了书名。常有文学青年拿着自己的作品前来求教,也有业余作者集体请梁斌先生去讲课,他从不推辞,一讲就是几个小时,如果有人跟他讨论《红旗谱》,他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。

 

1963年,他出版了《红旗谱》的第二部《播火记》,但像那个年代的大多数文艺作品一样,《红旗谱》也受到了批评,正因为此,这部宏大叙事的三部曲的第三部《烽烟图》,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83年才得以与读者正式见面。

 

现在作家写作有手稿的越来越少,而梁斌先生那个时代的作家们,对手稿向来视若生命。《红旗谱》修改了11遍,手稿摞起来比梁斌先生本人还要高出一块。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,他只随身携带了自己的手稿,而把字画等藏品都留在了家中。后来,中国现代文学馆落成,梁斌先生又把这些手稿捐给了文学馆。他为人朴实平和,平时没事就爱和邻居老百姓聊天,门口卖菜、修鞋、拉煤的人无不说“梁老是个大好人”,遇到不平事,他也一定要管管。

 

梁斌先生一直住在南海路永健里7号的这幢小楼里,一楼紧靠楼门的一大间是书房兼画室,晚年老人常在此写书作画,地上摊满宣纸,只要有人来串门,老人便成了门房。暮年时他出版了《笔耕余录》《一个小说家的自述》等著作,这位文学大师以200余万字的心血结晶,使世人领略了他的高洁品格、渊博学问、隽永才情和忘我奉献。

 

如今南海路的这所公寓仍属梁家。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小楼之内几乎空空如也,因为梁斌先生把他所有的手稿、珍贵书籍甚至家具都捐给了国家。他离去后,家人仿制了家具,按原样复原了小楼里的摆设……

 

住在五大道上另一位文学大家是李霁野先生。现在大理道7号的“文明大院”,过去曾是大理道11号,这排小楼建于上世纪30年代,砖木结构,外观典雅朴实。一楼是客厅和餐厅,二楼为起居室、卧室,院内有花架及观赏树木。李霁野先生1949年到天津后便住在这里。在老人生命的最后几年,因患白内障双目失明,他常独自一人坐在门前的一张软椅上,不能读书,也很少和人交谈,迟暮之年,他的内心仍保有着诗人般的温存。

 

李霁野是“五四”新文化时期成长起来的翻译家、作家。年轻时他从安徽老家到北京读书,课余常编译一些短文以换取学费和生活费。不久后的一次机会,他结识了鲁迅先生。鲁迅先生曾这样写道:“我在北京大学做讲师,有一天,在教师预备室里遇见了一个头发和胡子统统长得要命的青年,这就是李霁野。”

 

在鲁迅先生的指导下,李霁野与韦素园、台静农、韦丛芜成立了“未名社”。1927年,他从燕京大学中文系肄业,继续从事翻译、写作、出版等文化工作,翻译了《被侮辱与被损害的》《简爱》等世界名著。

 

抗战结束后,霁野先生应挚友许寿裳之邀,赴台出任省编译馆编纂,转年编译馆被解散,其遂到台湾大学外语系任教。因霁野先生来自大陆,又是鲁迅弟子,故而受到台湾当局的格外“关照”。霁野先生不得不避开监视,转道返津。当时他在台大图书馆借了两本书,其中就有为翻译吉辛《四季随笔》所借的该书英文版,他想拜托老友台静农代为归还,可已经来不及。

 

直到1990年,台静农托嘱学者秦贤次专程到天津看望李霁野,带来了一本台静农保存多年的《四季随笔》台湾版。李霁野也将借出40多年的《四季随笔》英文版交给秦贤次,请他带回归还台湾大学图书馆,并在附信中陈述了这段不寻常的往事。

 

1949年霁野先生离开到天津后,在南开大学外文系任教授兼系主任,后来又担任过天津市文化局局长、天津市文联主席等职务。上世纪80年代末,冯骥才先生调入天津文联担任副主席,当时霁野先生是文联主席,冯先生回忆两人一起工作的日子时说:“霁野先生的家和我住得很近,晚上散步的时候经常可以碰到他。他的白发红颜、他的儒雅气质至今给我留有很温暖的印象。在他大理道的住房里,我经常去的时候已是黄昏,跟他聊天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他的头发完全白了,但他说话声音很大,是个很有激情的人。现在每每想到霁野先生,脑海中定格的依旧是那位黄昏下满头白发的长者。”

 

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林非教授在一篇回忆文章中也写道,1976年地震后,他到大理道7号文明大院的小楼里看望霁野先生:“找到李霁野先生的家,说明了来意之后,他很高兴地带领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,招呼我坐在桌子旁边的沙发上。我张望着他堆积在案头的文稿,和支撑在小床顶端防备着屋顶倒塌的铁架,想象他在一夕数惊的地震中,大概也并未中断过笔耕。”

 

新中国成立之后到上世纪末,天津很多作家都生活或工作在五大道。其中最著名的是大理道上的文联宿舍,这里住过方纪、阿垅、鲁藜、鲍昌、万力、林呐等等代表一个时代的作家和诗人。多年以后,当我们开始细细寻找,也许会发现更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与这座城市有关的故事。